夏日的天空灰蒙蒙的。低垂的云层又重又湿，雨点似乎随时会滴落下来。
起风了。『花项虎』龚旺站在山丘上，手指指向遥远的北方天空。
“就是那里。”
(资料图片仅供参考)
朝着遥远的地平线望去，彼方的天空格外灰暗。有什么东西正蠢蠢欲动地涌来，眼看着越来越近。
『中箭虎』丁得孙一言不发地望着远方的地平线。
“是暴风雨吗？”
『花项虎』呢喃道
“不——”
『花项虎』的脸上满是刺青，“中箭虎”脸上则布满是伤痕。平时完全看不出表情的二人，此时也不由得紧张起来。
空气颤动，大地摇晃。
“来了——”
两只老虎同时吼叫起来。
不是暴风雨。也不是雷鸣。
迫近的是——高举官军旗帜的三万大军。
在夏天即将结束的时候，讨伐军正式向梁山泊发起进攻。
外出探查敌情的龚旺和丁得孙，立刻奔下了山坡。
讨伐军的到来，在招安失败时就预料到了。也可能在派遣招安使者之前就已经有所准备。
蔡京、童贯等人，不可能欣然接受梁山泊的招安。招安一旦被破坏，就会立刻发动战争。
『智多星』吴用预言，讨伐军很快就会到来。
事实上，陈敕使一行刚刚逃回东京，东京御林军的士兵就立刻接到了出征的命令。有消息说，知府张叔夜和东京之间经常有使者往来。
但是，即使如此，梁山泊也只是推测讨伐军会在“年内”抵达。
昨天，梁山泊分布在各地的谍报据点纷纷传来情报，再经过十多天的时间，军队就会到达梁山泊。
现在，军队的影子已经在视野中出现，正朝着济州的方向急速前进着。丁得孙不禁感到担心。
“将军怎么办？”
『没羽箭』张清为了侦察已经提前潜入济州。
“以那个速度……”
丁得孙暗自估算起来。
官军到达济州，只需半天的路程。
龚旺也不禁沉吟道。
“好快。”
官军的到来，远远早于二人的意料之中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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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看来他们早就预料招安会失败，所以提前做好了准备。”
济州城外，『没羽箭』张清喃喃自语。
张清化装成书生，身后背着用于写生的画板。但是，这并不是为了记录夏日的美丽风景。
夏末的原野上，张清被拥挤的人群围得难以动弹。身边聚集着官吏、士兵、看热闹的平民，还有被驱赶至此的农民。士兵们在麦田周围安装了铁制的栅栏。他们准备把即将收获的农田夷为平地，并在此建造军营。
讨伐军的行动异常迅速。这一点，与吴用此前的预测一致。
吴用认为，讨伐军一旦起兵，就会在济州布置阵型。朝廷十分清楚梁山泊易守难攻的情况。但是，济州的城防也十分坚固，在这里，很容易刺探到梁山泊的情报。
张清的任务，就是前往济州侦察官军的动向和防守的态势。早在几天前就已经潜入了城中。济州是梁山泊的管辖州府，也是离梁山泊最近的城市。但是，梁山泊从来没有袭击过济州。因此，梁山泊军几乎没有掌握任何有关济州军备的情报。
乔装成仆人的『鼓上蚤』时迁与张清同行至此。此前，时迁接到宋江的命令，将官军到达的消息传递给潜伏在城内客栈的张清，并同张清提前逃出济州城。
“这个嘛。”
现在还太早了——张清自言自语着。一旁的时迁嚼着草根，向张清比划着小手。
“所谓的十万兵马，其实大概只有三万。”
官军正在紧锣密鼓地布置驻地。手执兵刃的士兵们，不断驱赶着想从被军马踩踏的田地里再多收割哪怕一粒麦子的农民。
“嘛，等他们完全做好‘讨伐’的准备，再找机会回去吧。”
时迁用草根搔动着肩上小老鼠的鼻尖。
“官军没有船只，只能在岸边徘徊。”
如果真的要攻打梁山泊，绝对需要战船。但是，附近的水军还没有任何动静。张清无言地望着远方。
“真的吗？”
张清暗自嘟囔道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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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这里也没有。”
『锦豹子』杨林疑惑地歪着脑袋。
济水岸边，东平府造船场遗址。自从过去被梁山泊烧毁之后，始终没有重建。现在，这里一艘船也没有。
负责梁山泊谍报工作的杨林和石勇，在济水附近寻找着官军船只的踪迹。
如果为了攻打梁山泊而调遣水军的话，可以从五丈河、济水、或者汶水中的某条水路出发。但无论如何，船队都会在其中一个港口集结。
可是，到现在还没发现任何可疑的迹象。
石勇默默地注视着济水的流向。
如果官军真的调遣水军出动，那么使用黄河水军的可能性最大。那是宋国人数最多的水军，负责东京一带的守备。距离山东也很近。在上次的讨伐战中，也是由童贯率领水军发起进攻。但是，东京附近有很多的眼线，如果黄河水军出动，消息马上就去传到梁山泊。
除此之外，还有以江南建康府为根据地的金陵水师，是宋国最强的船队，但是，如今正被猖獗的方腊叛军所困，恐怕一时无法动弹。不过，为了慎重起见，柴进还是派出“鸡狗”进行侦查。
此外，梁山泊军还对济州府的水军基地、附近的港口、造船厂等所有地方进行了侦察。
但是，哪里都没有传来出现敌船的报告。
“如果没有战船的话，真的能攻打梁山泊吗？”
杨林抚摸着小乌龙的脑袋。
“这么说来，只要不给官军的士兵插上翅膀，他们就无法进攻梁山泊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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天色渐暗，一双修长的小腿健步如飞。
『活闪婆』王定六停下了脚步。空气十分干燥，四周扬起了滚滚沙尘。
“哎呀。”
荒野彼端的道路上，一个男人正从对面跑来。男人穿着灰色的布衣，外貌毫无特征。是『飞毛腿』——柴进手下的“鸡狗”之一。『飞毛腿』一边奔跑，一边伸手指向远方。顺着『飞毛腿』所指的方向看去，一道火光涌入王定六的视线之中。
“是五丈河的方向——”
王定六再次奔跑起来，『飞毛腿』紧随其后。突然，『飞毛腿』一把拽住了王定六的手臂，把他拉到一旁隐蔽的树荫下。
耳边传来一阵不寻常的声音。似乎有大批的军队在向这边移动。
「什么时候来的？」
王定六躲在暗处，朝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，视野中出现了许多手执火把的士兵。队列之中，赫然站立着两位将军。他们各自身穿印有猛虎和巨龙图案的铠甲。
『飞毛腿』拍了拍王定六的肩膀。
“是童贯的心腹，毕胜和酆美。”
身着巨龙甲胄的将军——酆美大声斥责着手下的士兵。
“一个接一个，全部点着！”
废弃村庄的房屋和仓库，被官兵接连点燃。包括小鱼曾遇见的老人的家在内，所有房屋全都被火焰吞噬。身披猛虎甲胄的将军——毕胜心满意足地环视着熊熊燃烧的村庄。
“地形很好，可以布阵。”
『大刀』关胜曾经布阵于此。官军计划烧毁五丈河口的荒废村庄，并在此建造更大的阵地。附近干涸的河道纵横交错，地形起伏不平。在这个复杂的地形，梁山泊的王牌——连环马完全派不上用场。
“真有干劲啊。”
王定六背对着熊熊燃烧的村庄，沿着黄昏的道路奔驰而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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黑暗之中，有一种不明的气息隐隐作祟。
远处，出现了军队大规模行进的迹象。盔甲的碰撞声、战马粗重的呼吸声、步兵整齐的脚步声——天空中，只有星光朦胧地闪烁着。
半夜，梁山泊军渡过湖水，向着驻扎在五丈河畔的官军阵地进军。
已经没有什么能阻挡梁山泊军行进了。如今，梁山泊周围，百姓离散，村落被全数遗弃。晁盖、吴用等人的故乡——东溪村早已没有了灯火，一片荒芜。当初晁盖一行人渡过的河流，已经干涸多年。梁山泊军沿着没有任何遮蔽的荒野，一口气向南进军。全军上下，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。包围梁山的湖泊，是山贼们天然的堡垒，所以，梁山泊军不希望官军占据湖岸，尤其是五丈河。这里，是梁山泊运输物资的大动脉，更是进攻湖泊的唯一入口。
天未亮时，下了一场小雨，不过，没多久就停了下来。
雨停之后，人们感受到了一股强烈的夏草气息，以及比夏草的气息更加强烈的烧焦气味。
『铁面孔目』裴宣从怀中取出一本小册子，确认着是否被雨水淋湿。
对于裴宣来说，这本小册子非常重要。因为这是记录着所有人军功的重要典籍。作为军政司，记录每一次战斗的具体情况，是裴宣最首要的职责。
此时的裴宣还不知道，即将到来的这场战役，将永远被他所铭记。
人们不约而同地抬起头，看见了远处的火光。不久，梁山泊军停止了前进。
天空开始泛起微光。
在那无所依靠的光芒下，双方的人马，在两里左右的距离下，纷纷屏住了呼吸。
官军的士兵们，认真倾听着逐渐接近的动静。人们的脚下已经泥泞不堪。河岸的泥土很细，只要沾上一点点水就会变成泥泞。
黎明到来，东方的天空射出一线曙光。
相对而止的两个阵营，在微弱的光线下慢慢浮现出来。
官军和梁山泊军的兵力，都有三万余人。两军都已经摆好了阵势。官军摆出了十字的阵形，与之相对的梁山泊军，使用着所有官军都没见过的、复杂而华丽的阵型。
彩旗在朝阳下格外鲜艳。在正式交手之前，官军似乎已经被贼军华丽的色彩、以及威武的阵势所折服。
梁山泊的先锋阵列当中，飘扬着“『霹雳火』秦明”的赤红色旗帜。观其两翼，左翼为青色大旗，上书“『大刀』关胜”。右翼为白色大旗，上书“『豹子头』林冲”。
殿后的军队，是高举漆黑色旗帜的『双鞭』呼延灼，及其部下的重装骑兵。
『风流双枪将』董平、『急先锋』索超、『青面兽』杨志、『九纹龙』史进——数不清的旗帜如同七彩祥云一般排列在四军之间。他们的部下都穿着颜色一致的盔甲。红、青、白、黑，梁山泊军向前推进的样子，宛如一条在大地上蜿蜒而行的彩色巨龙。
巨龙的龙头——梁山泊军的大本营位于阵列后方的高地上。杏黄色的“替天行道”大旗灿然闪耀，『及时雨』宋江的帅字旗居中，『智多星』吴用、『神机军师』朱武的旗帜分列两侧。
反观与之相对的官军，使用着简单的十字形阵列，旗帜很少，士兵们也都是清一色的普通盔甲，与华丽的梁山泊军形成了鲜明的对比。只有一面即使从远处看去也格外鲜明的锦旗，悬挂在官军后方的中军队列当中。
“童枢密”——是枢密使童贯的元帅旗。
宋国的军事核心——枢密院的长官童贯，曾在向梁山泊发起的讨伐中不战而退。童贯率领大军，在济州郊外的军营进行督战，但与之前不同的是，这一次，他亲自出现在战场上，准备一雪前耻。
「这次的战斗与以往不同——」
梁山泊的每个人都这么想。
敌人是童贯——这个站在宋国军队顶峰，身为宦官却蓄着胡子，凭借军功出人头地的怪物。
两军同时敲响战鼓。
梁山泊军卷起鲸波，再次向西南岸进军。在此期间，梁山泊军始终保持着如同嵌套工艺一般复杂而整齐的阵形。在前方等候的官军，依然保持着简洁的十字阵形。但是，在由三万士兵组成的巨大十字阵形身后，童贯率领的主力部队在距此约二里的位置，按照密集队形排列开来。是完全陌生的阵势。不过，这一切全都被华山的阵法鬼才『神机军师』朱武看穿了。
“那是‘四门斗底阵’。”
是战国时代发明的阵形。此阵以正方形为基础，四个方向分别有四扇门。因为是相当古早的阵形，现在已经很少有人知道了。
“竟然使用‘四门斗底’……不过，这个阵型一般是在包围少数精锐时使用的。”
“四门斗底”的精髓，在于从一门诱敌深入，伺候再从其他三门发动进攻将敌军歼灭。但是，如果敌军从三门同时进入的话，阵型将从内部逐步崩溃。
“从三面发起进攻——”
朱武向吴用进言。辅佐军师『智多星』吴用进行指挥，是朱武在军中的任务。
“四门……”
吴用的语气十分冷静。
“四门斗底阵，只有同时封住四门，才能将其完全消灭。”
“‘涅槃门’是不可能攻克的。”
在“四门斗底”阵中，正对敌军方向的后门被称为“涅槃门”。
朱武十分敬佩吴用的智略。不过，对于阵形，他对自己独到的见解相当自负。想在敌人的阵地绕一个圈子，同时从敌阵的中心发动攻势，是一件相当困难的事情。而且，要想攻下“涅槃门”，必须先冲进四门斗底阵和位于后方的童贯本队之间的空隙。
“你看那里。”
朱武指着位于童贯主力两翼的一支稍显突出的部队说道。
“那一定是游击部队，如果攻往涅槃门，就会遭到敌军的前后夹击。”
童贯不可能不知道“涅槃门”的重要性。
吴用凝视着着战场。
「童贯啊，你就那么害怕梁山泊被招安吗？」
拂晓的轻风吹过吴用纯白的衣袖。
“向涅槃门发起攻击。”
吴用认为，可以这么做。而且，必须这么做。
敌人是童贯。是掌握宋国军政的枢密使。如果童贯真的要和梁山泊战到底斗，那就必须将他消灭。
吴用所看的，远比战场更远。
「这样一来，大宋国就没有梁山泊的敌人了——」
一直以来，『智多星』吴用从不会向别人流露出任何情感。但是，此时的朱武却感受到吴用身上迸发着杀气。不同寻常的杀气，就像一把看不见、摸不着的透明利刃。
吴用正式下达了击破“四门斗底”阵的命令。
铜锣声在朝霞的天空中响起，梁山泊军的先锋军全数奔袭而出。
梁山泊军三千先锋骑兵部队，由『霹雳火』秦明率领。副将为『圣水将军』单廷珪、『神火将军』魏定国。刻印着南斗六星和朱雀的赤红色战旗，如同火焰一般冲在最前方。
秦明紧握着熟悉的狼牙棒。这是久违的战争。战场，才是武人真正生存的地方。秦明的心情不禁振奋起来。与此同时，他的头脑冷静地运作着。
「真是奇怪的阵势。」
四门斗底之名，秦明还是第一次听说。官军的先锋部队明显放慢了步伐。与其说是放慢，不如说是完全没有迎击的迹象。官军的部队，就在那里等待着梁山泊军的到来。似乎已经准备好如何应战——对此，秦明很惊讶。但是，秦明还是猛踢马腹，进一步加快了前进的速度。秦明的坐骑，已经不再是爱马“飞熊”，而是名字与旗印一样的“朱雀”。不可思议的毛色，乍一看是黑色，但在阳光的照射下，迸发着漂亮的红光。
魏定国率领着部下一百五十名火兵。他们一边奔驰，一边朝官军放出火箭。官军的先锋部队，由睢州兵马都监段鹏举进行指挥。副先锋是郑州都监陈翥。人数也是三千。段鹏举紧握大斧，陈翥手执长枪。
秦明率领三千名骑兵，向敌人的先锋部队发起冲锋。部下们纷纷跟在秦明身后。单廷珪、魏定国也冲了上去。这是二人第一次正式与秦明并肩作战。敌将陈翥横过长枪，试图抵挡秦明的狼牙棒。但只在一瞬之间，陈翥的脑袋就被敲成了碎末。
「真是个可怕的男人。」
连魏定国都被秦明的气势吓了一跳。他也是以激情著称的火爆之人。在他眼中，秦明既不同于关胜，也不同于呼延灼，他高举的战旗就像一团熊熊烈焰。秦明的激情引爆了整个先锋部队。全军的士气都被秦明的斗志所感染，团结一致，彻底摧毁了面前官军的先锋军。
敌将段鹏举跃马而出。显然，梁山泊先锋军的核心是秦明。那么，只要杀了这个男人就行了。正值壮年的官军将领，提起大斧向秦明发起挑战。二人所使用的，都是重型武器。一瞬间火花四溅。
两人策马一连对上了几个回合。就在这时，关胜、林冲所率领的两翼军队，已经向敌阵发起突击。秦明也想尽快打败眼前的敌将，在战场上所向披靡。
但是，在先发制人并给予敌人强烈的冲击之后，把官军的先锋军——也就是即将直面梁山泊军的北门官军限制在这里，以此掩护关胜、林冲军的进军，才是秦明被赋予的使命。“四门斗底”的四个门，只有从四面八方同时发动攻击，才能使其完全崩溃。
远处后方的高台上，可以看到童贯的旗帜。现在，距离那里还有不小的距离。在秦明和童贯的旗帜之间，共计三万的官军蓄势待发。
大宋国枢密使童贯，正在后方注视着战况。一位戴着头巾的参谋站在身旁。
“这是什么阵形？”
童贯回头向参谋问道。官军的参谋，是一位长相温和的文人。身为参谋，浑身却散发着一种超凡脱俗的仙人气质。乍一看完全猜不出年龄，或许还很年轻也说不定。
“应该是‘九宫八卦阵’。”
“难道是——”
“九扇门，八名将军……这是由诸葛孔明创造的，传说中的阵形。不过，现在已经失传了，如今的世上，应该没人见过。”
“既然阵法已经失传，那么打破的方法也没有咯？”
参谋既不否定，也不肯定。
童贯把目光转向战场。
梁山泊军的阵势变幻自如。所谓八卦，即是森罗万象。此阵会根据不同的情况改变阵型的姿态。仓促组建的军队是无法完成的。想要布置这样的阵法，团结的精神、不懈的训练、强大的统率力缺一不可。
「需要诸葛孔明那样的能人……果然如此。」
童贯不像高俅那样，完全因为得到天子的宠幸才担任军队的要职。对于兵法、阵形，童贯自己也颇有了解。梁山泊军的两翼分别向左右展开。右手边是蓝色，左手边是白色。两边几乎是对称的。这样做的用意，是防止敌方的兵力集中在一处。需要是两翼军队完美的协作。
「但诸葛亮的蜀国，最终还是灭亡了——」
童贯把身子深深埋进案几。
战场散发出的热气，沸腾得快要传到云端。
“关大哥。”
『丑郡马』宣赞担心关胜的行动过于迅速。
宣赞拼命追赶。『井木犴』郝思文也奋力跟在关胜身后。一旦来到战场，『大刀』关胜就成了武神。没有任何迟疑和胆怯，只有凛然的杀气。所以，作为关胜的部下，只要开始战斗，就只有一条路可以选择。不知不觉中，宣赞也无心地奔跑起来。宣赞尽情感受着微风的吹拂，忘却了灼热的酷暑。
耳边传来了关胜的声音。
“冲过去！”
关胜从不会在战场上呐喊，但他的命令，却实实在在地在每一个士兵的耳边响起。关胜如同离弦的箭镞一般，冲进四门斗底阵当中。
左翼突入。
那个声音，也同样传达到右翼的白虎——『豹子头』林冲的军队当中。
右翼，即向西方展开攻势的林冲所率领的纯白军队，高举西斗五星白虎大旗。士兵们全部身着白衣白甲。这支军队中的每一个人，全部由林冲亲自训练，他们对林冲的崇拜不亚于『大刀』关胜的部下对武神的信仰。副将『镇三山』黄信、『病尉迟』孙立二人，虽然紧紧跟随着主将的步伐，但始终落后于狂热的士兵。林冲的部下，没有一个人畏惧死亡。所有士兵一心一意地向敌阵冲杀过去。在官军看来，白虎军简直就是在自杀。之所以会发生这种情况，是因为黄信、孙立等人出发前接受的任务。黄信抬起头，向远处望去。
“来了——”
前方的山岗后面，出现了两支官军埋伏已久的部队。是步军校尉牛邦喜率领的三千步兵。他是童贯的心腹。冲在最前方的林冲，不禁再次加快了速度。
「这些官军可真倒霉啊，竟然埋伏到了林冲。」
孙立不禁暗自想道。
牛邦喜率领的三千步兵，连长枪都没来得及拿稳，瞬间便被林冲的部队踢散。就这样，林冲、关胜二人，率领各自的队伍，左右开合，向着官军阵列的东西二门，同时发起进攻。事实上，“门”是用来诱敌的，所以其防御外部攻击的能力较弱。四门斗底阵的两侧，瞬间便被梁山泊军的精兵冲散，正面则几乎要被秦明等人的猛攻压垮。但是，官军的阵容并没有被轻易瓦解。
在四门的中央，除了守门的“门军”之外，还有用于打击冲进来的敌军的“底军”。“底军”才是阵型中最精干的部队。
后方高台上的童贯主力部队，连续敲响了战鼓。底军立刻转入阵中，发起攻势，由两名将领负责指挥防守——是御林军的飞虎大将毕胜和飞龙大将酆美，曾经与梁山泊展开激战的童贯的心腹。他们在童贯的举荐下，被提拔为掌管皇宫精锐禁军的御林军将军。
毕胜至今还做着上次与梁山泊交战时，无奈下达撤退命令的噩梦。
“再也不会撤退了！”
二人怀着一雪前耻的决心，向关胜、林冲的军队发起冲击。
夏天即将结束，烈日却如同融化的水银一般燃烧着。
童贯不禁沉吟起来。
“卷土重来未可知。”
战争的喧嚣仿佛在为他伴奏。
童贯的声音越过湖面，传到了梁山。
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
“开始了——”
失明的小狗，耳朵格外灵敏。
『玉麒麟』卢俊义正站在坐在聚义厅门框上的少年身后。
宋江、吴用等人出征后，卢俊义留守梁山泊，负责山寨的防御工作。
小狗侧耳倾听着远处的喧嚣。从湖面传来的细微声响，似乎正清晰地描绘着战场的情形。
小鱼和杓儿分别加入到在鸭嘴滩、金沙滩待令的水军和传令兵的部队当中。
“我也想参加战斗。”
看着自言自语的小狗，卢俊义微微一笑。
“我也是。”
小狗不可思议地抬头望向声音的主人。
“但是，守护大家的家园，也是一项非常重要的工作，等待有时比战斗更加艰难。”
小狗笑了。他听到过很多人的声音。只要听到对方的声音，就能推断出对方是个什么样的人。现在说话的，是个好人。是个值得信赖的人。但是，他的声音之中，似乎潜藏着某种痛苦，让小狗感到忐忑不安。
这样的声音，小狗只听过一次。
“怎么了？”
卢俊义向沉默不语的少年问道。
双目失明的乞丐少年，虽然在来到梁山泊之后，换上了很多漂亮的新衣服，但不管怎么说，他都算不上一个漂亮的孩子。但是，卢俊义却觉得这个孩子很可爱。
“在安全的地方等待，没有必要感到内疚。等待的人自然有等待的任务。”
小狗想要点头，却被风吹得微微颤抖。
“风……”
夏天的风非常凉爽。
太阳突然黯淡下来，卢俊义将视线转向山峰。不知何时，后山的山峰上出现了一个男人的身影。是个很久没有在人前露面的男人。
『入云龙』公孙胜。
“每个人——都有各自的战斗。”
卢俊义望着道服下日渐瘦削的脊背，自言自语道。
风从湖面吹向梁山的山峰。
公孙胜伫立在晁盖的墓前。
他的怀里揣着一本天书。
命运之书——“星”之书。
这场战争，公孙胜不会出战。吴用如此希望着。
风，吹乱了公孙胜的头发。
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
昨天深夜，吴用独自来到公孙胜的岩屋。
在梁山泊集结一百零八人之后，公孙胜一直躲在梁山山峰深处的岩屋中解读天书。一浊道人将龙章凤篆蝌蚪文字的解法，全部传授给了公孙胜。从那以后，公孙胜就一心一意地解读着天书上的文字。
但是，即使看得懂文字，其中的文章也很难理解。自那之后，公孙胜谁也不见，废寝忘食地埋头解读天书。
岩屋中摇曳着苍白的鬼火，公孙胜瘦弱的身体宛如幽鬼。
深夜，吴用来来到鲜有访客的岩屋。
“一清——”
公孙胜抬起头。吴用的身旁，也摇曳着蓝色的鬼火。
“此次之战……即使你不出手，梁山泊也必须取胜。如果一味依赖道术，我们的士兵就会越来越弱，总有一天会走向灭亡。”
“梁山泊上，已经没有人需要我了。”
公孙胜长期远离俗世，已经很少有人能见到他了。『入云龙』公孙一清，是逐渐被梁山泊遗忘的男人。
“你是天间星，终究会被分隔开——即使有一天你离开了我们，我们也必须继续战斗下去。”
吴用的话中，并没有责备公孙胜的意思。公孙胜也从中察觉到了吴用的决心。
“你已经知道天机了吗？”
吴用没有回答，只是在星空下伫立。
不知哪里的山峰上，传来了风的嘶鸣。
“宋国的命运，很快就会结束。”
放在两人之间的天书，在黑暗中散发着苍白的光光。
公孙胜凝视着摇晃的鬼火，低语道。
“……决定了吗？”
湖水闪闪发光。
公孙胜站在晁盖的墓前，凝视着湖的另一端。即使遥不可及，他似乎也能看见梁山泊军与敌人战斗的身影。
漫长的战斗开始了。
「晁盖殿——」
公孙胜在心中呼唤。
公孙胜看到了广阔无垠的荒野。梁山泊战斗的地方，正是一片没有星星的荒野。
天边似乎吹起了风，但很快就被战场的温度覆盖。
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
在灿烂的夏日阳光下，六万大军展开了混战。两军已有不少伤亡。虽然落水渡周围绿意盎然，但再往前的一带，却是一片荒芜，贫瘠的土地寸草不生。随着战局的不断变化，荒野之上雾霭蒙蒙，尘土飞扬。士兵们的鲜血足以滋润那片荒野的土壤。
『及时雨』宋江在后方的中军，默默地注视着战况。
“四门斗底阵，只有同时封住四门，才能将其完全消灭。”
宋江反复回味着吴用的话。
“三万人，真的能在一场战斗中全部消灭吗？”
宋江像是要确认什么似地喃喃自语，他的言语中带着一丝迷惑的神情。但吴用对此毫不动摇。
“是的。”
“官军和梁山泊军，都是宋国之民——虽是敌兵，但不应该全数杀死。”
这才是宋江的本意。
他的心中，那份“情”比什么都重要。
“但是，进攻时没办法留有余力。”
军师吴用补充道。
吴用的命令已经全部传达给阵中的将军们。他们都能准确地解读战况，会选择最适合梁山泊军的方法战斗。
现在，一支漆黑的军势正向涅槃门发起进攻。是『双鞭』呼延灼率领的，高举北斗七星玄武旗的军队。其最信任的副将『百胜将』韩滔、『天目将』彭玘跟随在侧。
在四门斗底阵的尽头，可以看到童贯的旗帜。中间隔着茫茫的荒野。朱武不禁感叹。
“就这样让呼延灼军攻进童贯本阵吧。”
或许杀不了童贯——在朱武说出口之前，新的战况就打消了他的念头。
“难道说，是陷阱？”
横亘在两阵之间的荒野，没有可以设置伏兵的地方。但是，其间可以隐藏地雷和陷阱。更何况，让童贯亲自暴露在战场上这件事，本身就很不正常。完全有可能是诱饵。
吴用应该也有同样的想法。朱武瞥了一眼身旁的吴用。吴用手中的羽扇，正指向南方。
“呼延灼军立刻突入涅槃门！”
“如果童贯军行动，夹击呼延灼军怎么办？”
“那将会赐予我们胜机——”
吴用凝视着遥远的荒野。
“两军相隔的荒野上没有任何陷阱，随时可以调头袭击童贯。”
“军师无论如何也要瓦解四门斗底阵吗？”
如果童贯军按兵不动，呼延灼军就能顺利突入涅槃门。
但是，童贯军一旦行动，呼延灼军就会遭到包夹。然而，官军若想夹击呼延灼军，只能自己瓦解四门斗底阵，由涅槃门的部队发起进攻。但是，涅槃门一旦崩溃，剩下的三门就会在关胜、林冲、秦明等人的猛攻下崩溃。
“原来如此。”
朱武抚摸着胡须。
吴用的计策总是如此。为了达到目的，进行层层精密的布置。当然，他一定也考虑到童贯军行动的可能性非常之低。
据张清、杨林等人的报告，官军已在济州设立驻扎地，并且正在准备造船。童贯认为这场战争会持续很长时间。他从来没有打算过在今天的战斗中直接拼出胜负。
太阳已经完全升起。
呼延灼冲在队首，沿着湖面迂回南下。
这是为了绕到四门斗底阵的背后，从涅槃门突入敌阵。如果走这条路，就会被夹在四门斗底阵和童贯的大本营之间。这是最危险的路径。但是，『双鞭』呼延灼率领的军队虽然不是连环马军，却是梁山泊中装备最重的军队，是无论进攻还是防御都相当强固的铁壁之军。正因为如此，呼延灼军的脚步相当沉重。
“加快速度！”
呼延灼高声命令道。
突然，官军左翼的邓州都监王义，以及右翼的嵩州都监周信率兵三千名骑兵出现于此。
“伏兵吗？”
是童贯军本阵的两翼军队。这两翼的部队会根据情况转为游击的部队——也就是伏兵。
与此同时，呼延灼军中冲出两位带着面具的将领。
“将军，这里就交给我们吧。”
韩滔、彭玘为了确保呼延灼等主力部队的前进路线，各自率领五百骑兵迅速赶到敌军的正面，向两倍于己军的敌军发起突击。王义是官军中出类拔萃的大汉。而周信的身形却像孩童一样矮小。两人并排坐在马鞍上，简直就像一对父子。不过，论起武学的技术，还是周信更胜一筹。他用戟刃抵挡韩滔手中枣木槊的攻击，同时用戟柄巧妙地拦住前来助阵的彭玘。
「棘手了——」
彭玘暗自想道。
二人对官军都很了解。官军之中，确实有很厉害的将军。但缺点是，他们的士兵意志力极弱。只要首将被敌方讨取，部队就会瞬间瓦解。但是这次的官军，明显与从前不同。他们的士兵也很强。面对军神呼延灼一手培养的精兵，对方竟然毫不畏惧地发起挑战。虽然被官军压倒性的人数所压制，但韩滔、彭玘并没有止步不前，而是坚持着继续战斗下去。
在此期间，呼延灼率领两千余骑向涅槃门冲去。
「童贯果然是诱饵吗？」
如果袭击童贯，恐怕就会被这支游击军从背后袭击。童贯打算在不破坏四门斗底阵的情况下夹击呼延灼军。
呼延灼的双手紧握钢鞭。在太阳升起的彼方，不知从哪里出现了新的官军。
「还有伏兵吗？」
正常情况下，四门斗底阵并没有游击部队作为辅助。除了童贯军的两翼之外，四门斗底阵中也许还隐藏着既不属于门军也不属于底军的游击部队。
「真的是四门斗底吗？」
官军为了封锁呼延灼前进的道路，发起了一阵波状的攻势。肩负此项重任的，是由唐州兵马都监韩天麟率领的游军二千余骑。韩天麟手执钢枪，向部下号令道。
“一兵一卒也不能通过！！”
呼延灼想要先行斩杀韩天麟。但是，接连袭来的杂兵挡住了他的去路。大量涌来的敌军，就像不管怎么掸落都会重新爬上脚面的蚂蚁。涅槃门近在眼前，似乎又相当遥远。
突入四门斗底阵的关胜、林冲、秦明军也是如此。
他们虽然分别从其他三扇门冲进了阵内，却没能轻易打破四门斗底阵。即使打倒眼前的敌人前进，背后也会出现更加强韧的部队。简直就像被无数的墙壁阻挡一样。即使破坏了一角，新的军队也会马上复活。对此，关胜也很惊讶。
「这堵墙，为什么这么坚固——」
『大刀』关胜通晓古代阵形。
鬼谷子所设想的四门斗底，看似平淡无奇，是细究起来很容易崩溃的阵型。但是，如果敌军从“门”冲进阵内，就会在“底”处被包围歼灭。
所以破阵的方法才是同时从四门突入。敌人因为无法包围而被分割，阵势也因而崩溃。但是现在，即使猛攻门军将其击溃，也会有其他部队前来增援。即使打败新的部队，之前溃散的部队也会调整好阵势，重新投入战斗。
「到底，是怎么做到的？」
驻守在后方中军的吴用、朱武已察觉到此事。他们的位置居于高地，可以俯瞰整个战场。四门斗底阵的中央，是一支行动敏捷且整齐的官军部队。朱武惊讶地看向吴用。
“‘底军’正在行动。”
吴用似乎也有所察觉。
在四门斗底阵的十字阵形中央，官军配置了底军。这是本来应该埋伏在“门”外的部队。这支底军的行动非常敏捷。如果与林冲对抗的门军被冲散，或者关胜军占据优势，他们就向相应的门派出援军。现在，梁山泊军将主力分散为四个部分，无法集中攻击一点。在这支底军的掩护下，四门斗底阵很难瓦解。
吴用取下“令”旗，命令董平、索超、杨志、史进四人，各自率领一千五百骑的游击部队出击。
“目标，十字中心！”
四支骠骑部队立刻出动，从四面八方向“十”字交接处发起猛烈的攻击。对此，官军也立即派出盾牌兵作为防守，并加厚了防御的人墙。
朱武不禁沉吟起来。
“这不是四门斗底，是新的阵形。”
起初对于敌军使用四门斗底这种陈旧的阵形，朱武也感到讶异，但是，敌人别出心裁，使用的是更加坚固的阵形。
“官军居然能摆出这样的阵势……”
在崇文贬武的宋朝，官军的指挥官大多是文官。缺乏实践的官员们，只会纸上谈兵。所以他们对于《武经总要》之类的军事指南格外依赖。从书本上学习战法的文官将军，在战场上是不会随机应变的。正因朱武曾经被书本所束缚，所以这一点他格外明白。
「此战不可小视。」
吴用变幻自如的头脑，配合着朱武无尽的知识。敌人似乎早已看穿两人的底牌。
吴用依旧冷静地环视着战场。
“吴军师——”
听到朱武的召唤，吴用静静地回头看向宋江。
“宋江殿，请到这边来。”
宋江点了点头，从残垣下的阴影中仰望着身处高地的吴用。
“要我做诱饵吗？”
“请暂时忍耐一下。”
朱武马上明白了吴用的意思。
四门斗底和梁山泊军，现在正战至均衡。
为了打破这种胶着的状态，吴用决定派出以宋江为核心的中军作为诱饵，向官军进军。。
如果官军在战场上看见宋江，就会认为是宋江亲自率领援军到达。然后，为了捉拿宋江，底军就会悉数出动。
所谓“擒贼擒王”——要擒贼，先擒其王。这是兵法三十六计之一。没有比宋江更好的诱饵了。
但是，中军只有两千兵马。
在紧张的气氛中，宋江环视着周围的人们。
梁山泊首领『及时雨』宋江的护卫队共有九人。分别是『两头蛇』解珍、『双尾蝎』解宝、『小温侯』吕方、『赛仁贵』郭盛、『摸着天』杜迁、『云里金刚』宋万、『病大虫』薛永、『金眼彪』施恩、『白面郎君』郑天寿。
灼热的阳光洒在他们身上。
宋江发出命令。
“前进！”
中军响起战鼓。
那是发起“总攻”的信号——所有梁山泊军向四门发起总攻。
中军鲸波滚滚，以宋江为中心，所有头领、士兵团结一致，从高台飞奔而下。
在遥远的前方，秦明军和段鹏举军的战斗还在继续。秦明已与敌将段鹏举交战数百合。段鹏举使用的大斧，和狼牙棒一样是重量级的打击武器。每次碰撞时，空气都会伴随着震耳欲聋的轰鸣声振动起来。武器碰撞的声音，足以淹没中军的鲸波。
就在这时，单廷珪赶到了秦明身边。
“中军出动了！”
听到这个消息，秦明立刻猛挥狼牙棒，一击打断了段鹏举的斧柄。
“滚开！！”
秦明的声音震耳欲聋。单廷珪和魏定国已经提前向部下下达了撤退的命令。秦明拨转马头，奔向中军，一口气脱离了战场。
“想逃走吗？”
段鹏举立刻引军追赶过去。率领底军的毕胜、酆美也发现了不断靠近的宋江军。
“讨伐宋江！！”
酆美当即下令出击。但身为智将的毕胜，却洞察到这是宋江军为了打破胶着状态而采取的行动。
“等等，还是请童枢密来指挥……”
“责任由我来负！”
酆美部下的士兵立刻来说行动。面对按兵不动的毕胜，酆美焦躁起来。
“兵闻拙速……”
“事到如今，你还有空给我讲孙子兵法吗？”
毕胜也很想讨伐宋江。但是，他不想重蹈覆辙。
“想去的话，一个人去。”
“胆小鬼！”
酆美立刻率领半数底军冲了出来，与段鹏举率领的先锋军一起追赶秦明，直奔宋江而去。
从位于后方高台的童贯大本营，也能清楚地看到这一情形。
“混蛋！！”
童贯愤怒地合上手中的扇子。
“那一定是梁山泊引诱的手段！”
秦明听到中军前进的信号，佯装逃跑，故意让段鹏举追赶。
但是，童贯身边的参谋却一脸轻松。在夏日的炎热战场上，似乎只有这个男人的身边有凉风吹过。
“请您不必担心。”
参谋指着涅槃门微微一笑。
“请尽快让周信、王义加入底军。”
童贯的大本营响起了军鼓。
呼延灼军在涅槃门前的荒野，与韩天麟、周信、王义等人率领的四千名官军展开激战。官军的游击部队，已经全部聚集于此。呼延灼手中的钢鞭沾满鲜血，此时倒显得沉甸甸的。韩滔正在和周信战斗。虽然想借着战斗将队伍朝涅槃门的方向推进，但呼延灼军已经被成群的杂兵完全挡住去路。
这时，呼延灼听到了敌人的军鼓。
同时，此前负责阻碍韩滔、彭玘前进的周信、王义，立刻率领部下，调转马头，朝另一个方向移动起来。顺着官军移动的方向看去，四门斗底的一角，一扇门缓缓打开了。转眼之间，周信、王义率领部下，消失在阵列中。韩滔、彭玘没有继续追赶，而是选择先与呼延灼军会合。彭玘向呼延灼汇报了情况。
“周信、王义部队进入阵内，成为‘底军’。”
呼延灼马上明白了敌人的用意。
「一定是宋首领的军队出击了。」
为了打破这种胶着的状态，宋江充当了诱饵。因此，底军移动，为了保持脆弱的四门斗底阵形，周信、王义的军队移动至阵内，成为了新的底军。另一方面，留在底军中的毕胜，为了保护四门，将剩余的底军调到了因段鹏举离开而出现空缺的前军。
「军师的计策非常完美——不过，敌人指挥反应也很快。」
呼延灼举起钢鞭。
“继续前进！”
呼延灼的身后是韩滔、彭玘以及三千名漆黑重骑。成为孤军的韩天麒也重整部队，向涅槃门移动着。
很快，呼延灼就看到了四门斗底的后门——涅槃门。
有那么一瞬间，烈日下仿佛吹来了凉风。
『神机军师』朱武凝视着战场。
随着宋江军的前进，以及秦明的引诱，段鹏举率领的前军和酆美的底军确实脱离了四门斗底。但与此同时，毕胜的部队补上了前军的空缺，游击部队也向底军缺失的地方移动着。行动井然而迅速。官军的指挥没有丝毫的犹豫。
“童贯已是年近七旬的老人，竟能如此随机应变。”
在朱武身旁，吴用也低声说道。
“我们可能太小看童贯这个男人了。”
身为天才的『智多星』吴用，很少夸奖别人。看到吴用都露出感叹的表情，朱武着实吃了一惊。
吴用似乎在战场的彼端看到了另一个人影。
周信、王义军取代毕胜、酆美军，进入了四门斗底阵的中央。虽然不如毕胜等人率领的御林军一般骁勇，但也同样善战。
童贯的大本营中再次响起军鼓。这次的鼓声缓慢而沉重。
离开四门斗底阵的底军，追赶着秦明，朝着梁山泊中军疾驰而来。为首的是官军猛将酆美。一千五百骑精锐御林军紧随其后。
秦明作为梁山泊的先锋大将，经常打头阵，擅长突入敌阵。不过，他的撤退战术也很巧妙。秦明的部下大多是青州以来自己一手培养起来的。一直被秦明统率的军队，行动相当麻利。秦明率领部下，把追赶的敌人吸引过来，然后掉头反击，在敌军为了迎击而停住脚步时，再转身继续撤退，如此反复。不久，秦明军突然加快了脚步，与追击的官军拉开了很大一段距离。
在此期间，秦明军一兵未损，成功撤退到后方。朱仝、雷横率领着步兵部队，从宋江的大本营出来迎接。朱仝举起朴刀，向从西边而来的秦明高声喊道。
“战斗了这么久，请先休息一下吧！”
朱仝向秦明军传达了吴用的命令——就此向西迂回，然后向后方撤退。秦明军作为先锋部队，从开战时起就一直在战斗，兵马俱疲。
丰美也看到秦明军马不停蹄地向后退去。如今，宋江率领的梁山泊中军似乎孤立于荒野之中。
“胜机已到！”
酆美叫道。
“讨伐宋江！”
远处可以看到梁山泊的旗帜。那里是令人憎恶的替天行道之旗——宋江之旗。
太阳发出灼热的光芒。
这一次，酆美为了一雪此前讨伐梁山泊战败之耻而出征。虽然在童贯的帮助下升上了军阶，但作为军人，被山贼击败的屈辱与阴影，至今仍在心中挥之不去。梁山泊、涿鹿原——他已经两次输给梁山泊。
蒙蒙尘土中，段鹏举、酆美带着各自的军队发起冲锋。朱仝、雷横的部队阻挡在前。
“步兵吗？”
酆美加快了速度。
“踩扁他们 ！”
梁山泊军将秦明军调遣到后方，为的就是摆出夹击官军的阵势。
『险道神』郁保四怒视着蜂拥而至的官军，用力挥舞着“替天行道”的旗帜。在他的身边，力士『没面目』焦挺无言地守护着帅旗。『小温侯』吕方和『赛仁贵』郭盛的双戟，『两头蛇』解珍、『双尾蝎』解宝两把钢叉，四把武器分别林立在宋江的四周。军师吴用一如既往，沉着地站在被众人守护的宋江身旁。负责护卫吴用的是『病大虫』薛永。
吴用沐浴着战场的热浪，凝视着即将到来的底军。在底军的另一边，梁山泊军和四支门军激战正酣，夏日的天空中，弥漫着蒙蒙沙尘。
对瞬息万变的战况做出敏锐的反应和缜密的指令。士兵们的反应十分敏捷，将军们也冷静地执行着命令。
吴用从未见过这样的官军。
如果有的话，那就是『双鞭』呼延灼与『大刀』关胜率领的官军。
敌军的指挥官对该往哪里调动兵力了如指掌。就像面对着一个看不见的对手和一个巨大的棋盘一样。这种感觉让吴用很是欣慰。与此同时，吴用耳边响起了萧让伶俐的声音。
“‘庆福’！！”
蔡庆、蔡福挥动斩首大刀，挡住了射向宋江的箭矢。吕方、郭盛立刻围起盾牌。解宝、解珍兄弟二人，迅速挺身挡在宋江面前。
宋江不禁站起身来。
“我也要战斗！”
“首领，请不要这样。”
裴宣始终保持着铁面，杜迁、宋万不断敲响号令进军的战鼓。今天，『金眼彪』施恩、『白面郎君』郑天寿也各自引领一支部队。施恩的手中紧握着长枪。因为不喜欢白木的纹路，所以自己将枪柄涂成了黑色。蔚蓝色的枪缨，与今天的内衬十分相配。郑天寿在一旁打量着施恩今日的穿搭。
“小少爷，怎么没穿盔甲？”
“那么丑的东西，怎么穿在身上嘛！”
“为了战斗，应该没关系吧？”
“说起来，你帮我做套银甲倒也不错。”
“那可是很贵的。”
“正好我不喜欢便宜货。”
官军的正面部队，由『美髯公』朱仝、『插翅虎』雷横率领护卫部队抵挡。解珍、解宝紧随其后。敌军由先锋、底军两支部队共计五千人组成。与之相对的，梁山泊军只有两千人，并且全都是步兵。其中，老弱士兵很多。但是，这支步兵部队绝对不能轻视，因为他们的主将是朱仝和雷横。
梁山泊的组合虽多，但这两位交往数十年的老友无疑是其中搭档最久的。他们二人之间的默契，堪称绝妙。朱仝为静，雷横为动。雷横进攻时，朱仝会负责防守，当朱仝进攻时，雷横则全心协助。他们的士兵也跟随其后，时而分散，时而聚集，在敌人的骑兵部队之间四处奔走。佯逃迎战，且战且走。这些都是山贼非常擅长的战术。骑兵虽然擅长突击，但一旦陷入混战，就会被对方随心所欲的动作摆布，因而无法打破对方的防御。
凌振率领火炮部队，坐镇中军后方。凌振缓缓拉动已经点燃的线香，将视线投向一旁的朱武。
“准备开炮！”
“别急——”
朱武观望着战场的情况。战斗还在继续。此时此刻，战况起伏不定，胜负一时难见分晓。
「最有效的办法，就是……」
就像用指尖可以轻易推倒以微妙的平衡堆积起来的积木一样，只要多出一点点的冲击，战况就会瞬间逆转。只需一个瞬间，就能在微弱的平衡中取得胜利。
童贯远在官军后方，悠然地俯视着战场。他的手里拿着一张地图。
有关梁山泊周边的地理情况，官军已经做好详细的调查。是曾经向关胜提出假降的呼延灼带来的梁山泊地图，关胜交给了宣赞，再从被捕的宣赞转到毕胜和酆美，最后流传到童贯手中。
盛夏的阳光十分灼热，但对于花轿下的童贯来说，此时的天气格外清爽。
“再忍耐一下。”
不久之前，官军的奇袭部队接到密令，从西面的洼地绕一个大圈，准备袭击宋江率领的中军背后。因为洼地的地势较低，从战场上无法看清具体的情况。更低的地方早已积满了水，泥泞的地面上长满了比人还高的夏草。
三千名奇袭部队，由陈州都监吴秉彝同许州都监李明率领。他们接到了从梁山泊军后方大幅度迂回，最终从背后袭击梁山泊大本营的命令。
不久，两人看到了宋江的旗帜。位于高地的大本营，在低处看得格外清楚。
“出击！”
奇兵冲出洼地，直奔宋江的旗帜而去。但是，即使登上山顶，官军也没能看到宋江军的身影。
“宋江在哪里？”
这支军队，在此前接受密令，期间没有暴露任何行踪，更没有接受到本阵的传令。所以对于梁山泊中军已经前进很远的消息，他们并不清楚。周围的地形起伏不定，被杂木林所包围的四周，视野范围很小。官军本打算提前隐藏在那里，但现在，复杂的地形反而成了他们的障碍。
“宋江的主力部队出击了吗？”
李明在马上搭起小手，望向远方。这时，童贯本阵的传令兵终于追了上来。
“贼人中军已经全部出动。吴秉彝、李明两位将军，请率领奇袭部队继续前进，从背后夹击敌方本阵！”
吴秉彝二人得到新的指令，立刻赶往下一个战场。但是，还没跑出多远，前方就出现了一支华丽的新军。一股脂粉的味道飘了过来。
“将军，来得真晚。”
远处传来女人们的嘲讽。
“娘子军吗？”
吴秉彝和李明的视野，已经完全被金簪、锦缎和五颜六色的鲜艳战袍覆盖。敌军全部都是打扮得漂漂亮亮的五百名女兵。由『母大虫』顾大嫂、『母夜叉』孙二娘和她们的丈夫率领。顾大嫂拔出背后的大刀，哈哈大笑。
“想吃肉的跟我冲啊！”
勇猛的李明立刻提枪冲了出去。
“早就听说梁山泊有美女组成的军队，我很期待。”
在李明的追赶下，娘子军纷纷向后逃离。
“李将军，不要追——”
吴秉彝试图阻止李明。他们接到的命令，是夹击梁山泊的主力部队。但是，在吴秉彝的面前，一位格外美丽的女将在此等待已久。
“『一丈青』扈三娘——”
双刀映照着夏日的阳光。扈三娘与『矮脚虎』王英赶到了战场。在回荡整个战场的呐喊声中，扈三娘露出一抹妩媚的微笑。那抹笑容，简直可以用惊艳来形容。两名将领都是生平第一次见到如此美丽的女人，不禁战栗起来。
“别在意那些女人——”
吴秉彝为了避开娘子军，立刻命令部下改变了行进的方向。总之，一定要全速向南前进。不久，奇袭部队的前方出现了一座小小的山丘。下一个瞬间，箭矢如如同雨点一般袭来。
“『小李广』花荣！！”
阳光普照的山坡上，『小李广』花荣英姿飒爽，策马跃动而出。由五百人组成的弓箭部队连成一列。花荣轻轻伸出猿臂，接连射出五箭。箭矢无一不中，吴秉彝身边的五名士兵接连倒下。
“是陷阱，撤退！！”
吴秉彝等人退出箭矢的距离，在环绕山丘的箭雨中奔跑。但是，就在转过山坡的瞬间，阵列最前的战马突然倒地。
“这里也有伏兵……！！”
一支全新的部队从战壕里冲了出来，每一个士兵都手执耀眼的黄金长枪。金光闪闪的部队，领将是原禁军金枪班教头『金枪手』徐宁。他手中紧握着徐家秘传的钩镰枪。禁军的男人们，无人不知道花荣、徐宁的名字，更不会不知道他们神箭、金枪的盛名。
官军们战栗不已。
前面是金枪手。背后是已经把弓箭换成长枪的花荣，率领着银枪部队追击而来。他们的身后，是身着华丽盔甲的梁山泊娘子军。
吴秉彝、李明以及他们手下的三千名士兵，已经忘记了太阳的炎热。
此时，段鹏举、酆美等人正焦急地等待着奇袭部队的到来。他们并非只凭借蛮勇冲过来的。他们知道，吴秉彝等人已经做好从背后偷袭宋江的主力部队的准备。从一开始，这个规模庞大的四门斗底阵就是吸引梁山泊军主力的陷阱。奇袭部队趁机从背后袭击，与四门斗底阵中的军队一起夹击宋江。
但是，宋江很快就采取了行动。虽然不知道宋江是否察觉到了他们的举动，但他的行为确实打乱了官军的计谋。
奇袭部队的身影迟迟没有出现。
“友军怎么还没到！！”
酆美眯起眼睛，眺望着远方的地平线。那里似乎翻起了一道沙尘。
“来啦！！”
段鹏举喊道。
“赢定了！！”
火焰升起的地平线上，隐约出现了一支军队的身影——二人凝目望去，不禁愕然。
出现的确实是打着“吴”、“李”凉面旗帜的军队。是前来夹击贼军的奇袭部队没错。但是，他们似乎正在被贼军追击。追赶在后的队伍，打着在官军中相当名的“『小李广』花荣”与“『金枪手』徐宁”的旗帜。这时，东方出现了一支新的军队——一支真红色的军团。
“『霹雳火』秦明！！”
酆美的声音绝望地颤抖起来。原本已经已经逃跑的秦明，正向官军的王牌部队发起突袭。显然，梁山泊已经把他们的计划看得一清二楚。
不久，奇袭部队被完全包围，从酆美等人的视野中消失了。
阳光汲取了大地上流淌的鲜血，灼热地燃烧起来。
作为传令兵的小鱼，飞快地赶到了宋江军的本阵。战场上必须争分夺秒。
“秦明军已经突入敌军奇袭部队！！”
『神机军师』朱武一直都在等待着这一刻。
“就是现在，轰天雷！！”
凌振的火炮在远方的荒野轰鸣起来。轰鸣声震碎天空，荒野上升起一道道火柱。但是，由于敌我双方的军队已经混成一团，所以发射的其实是空炮。
与此同时，在林冲率领部下向西门发起突击之际，西门的守将——洳州兵马都监马万里挡住了他的去路。四门的守卫当中，尤其西门最为坚固。因为除了原本的防守任务之外，他们还负责吸引梁山泊的注意，掩护从西边迂回而来的奇袭部队。马万里是一个相貌魁伟、以勇猛著称的男人。但他还没来得及与林冲交手，胯下的战马就被火炮的轰鸣声惊得高高抬起了前蹄，马万里因此摔下马来。
“上马吧！”
林冲在一旁默默等待着敌将上马。马万里再次骑上战马，勇敢地向林冲发起挑战。然而，仅仅一击，马万里便被林冲刺死于马下。
林冲就这样率领部下，如同箭镞的尖端一般，冲进了四门斗底阵中。守卫西门的军队，没能抵挡住林冲的进攻，四门斗底阵完全乱了套。西门的队伍还没来得及调整攻势，关胜已经从东门攻了进来，与此同时，呼延灼军也攻陷了涅槃门。『风流双枪将』董平率领一千五百名骑兵冲向前门。
“我来杀出一条血路！”
董平举起青红相间的战旗，率领部下，一股脑冲进战场。期间，董平不断挥动双枪，击退阻挡在前的敌人，他的部下们一字排开，紧随身后。跟随他的副将是『摩云金翅』欧鹏、『火眼狻猊』邓飞，都得在梁山泊屈指可数的猛将。在那支部队后面，有一支新的部队正在争先恐后地逼近。
“等等，等等!”
不是敌人。阳光的照耀下，金蘸斧闪闪发光。是『急先锋』索超。红、白两色相间的飞熊绘于旗上，副将是『锦毛虎』燕顺和『铁笛仙』马麟。
董平终于抵达战场。
“董一撞来也！”
索超用更大的声音报上了自己的名字。
“吾乃『急先锋』索超！！”
两支军队争先恐后地冲向敌军。
更远的地方，『九纹龙』史进的骠骑部队紧随其后。率领的是『跳涧虎』陈达、『白花蛇』杨春等人以及少华山的贼军。军列中树立着黑青相间的飞豹旗。在他们的身后，一队人马举着黑白两色、画有飞虎图案的旗帜。『青面兽』杨志一马当先，『锦豹子』杨林、『小霸王』周通作为副将，率领着二龙山、桃花山的精兵。
现在，官军终于见识到了真正的九宫八卦阵。错综复杂的阵型之中隐藏着铜墙铁壁，一旦防御瓦解，各部队就会紧密配合，发动如同十面埋伏一般的进攻。
杜迁、宋万敲响战鼓，那是凯歌的旋律。
燕青、戴宗举着传令的号旗，奔跑在热气与风尘形成漩涡的战场上。他们肩负着新的——也是最后的任务。
“讨伐童贯！”
『赤发鬼』刘唐等人率领步兵，作为游击部队在战场上驰骋。副将是『九尾龟』陶宗旺。陶宗旺挥舞铁锹，以身前的六名官兵作为对手。他不断躲开敌人的刀刃，砍倒从袭面而来的敌人。
“危险！”
刘唐呼喊的同时，扑向陶宗旺的敌兵轰然倒地。不远处，燕青手持短弩站在那里。在如此炎热的天气中不停奔跑的燕青，竟然连汗都没出。
“这里交给我就好请，继续前进吧！”
燕青一边打倒周围的敌人，一边向二人传达了吴用的命令。
“这是最后一个命令，拜托你们了。”
“战术还是那么简单粗暴啊。”
刘唐把朴刀扛在肩上。他向来不喜欢穿盔甲。鲜艳的红发在战场上飘扬。已经快到中午。接下来，是最炎热的时间。
“可恶，真想喝一杯。”
刘唐擦去额头上的汗珠，回头看去，替天行道的大旗正在远处飘扬。杏黄色的旗帜在蓝天下格外耀眼。刘唐朝手下们大吼起来。
“冲！！”
刘唐与『九尾龟』陶宗旺等人，一路向南——童贯的大本营奔去。现在，除了负责守护宋江的亲卫之外，全军的目标都已指向童贯一人。四门斗底阵彻底溃败，只剩下荒野彼方的童贯军。其兵力大概三千。
要比撤回的官军更早地突入童贯的大本营。
战场即将迎来正午。
『神行太保』戴宗也以传令兵的身份赶到了呼延灼身边。
江州以来，他目睹了无数梁山泊的战斗。但是这次的战斗明显与以往有所不同。
「这一次，是战争。」
戴宗理所当然地想道。
只有在这样的“战争”中，像呼延灼和关胜这样纯粹的军人才能发挥出自己的本领。在瞬息万变的战况和连绵不断的战场中，戴宗感到自己仿佛变成了一只小狗或是兔子。
戴宗来到呼延灼身边，完成了传令的任务。
“进攻童贯！”
传达的命令只有这一句话。击破四门斗底阵的任务已经完成。现在正是全军讨伐官军的大本营——童贯本阵的最佳时机。
呼延灼军立刻甩开原本交战的的敌人，向南方的童贯军挺进。负责传令的王定六、白胜二人，也分别向关胜、林冲下达了同样的指令。
两军以呼延灼、关胜为首，从最远离战场的士兵开始，逐一脱离战线，向南移动。
童贯望着蜂拥而至的青龙旗和玄武旗，小声说道。
“叛徒们要来了。”
呼延灼、关胜、林冲，以及歼灭奇袭部队的秦明军，正从各个方向朝着童贯而来。他们原本都是官军的成员。
原领兵指挥使『大刀』关胜。
原禁军枪棒教头『豹子头』林冲。
原汝宁军都统制『双鞭』呼延灼。
原青州都统制『霹雳火』秦明。
“真是奇怪。”
童贯喃喃道。
呼延灼军率先冲过荒野。那是一支漆黑的军队。战马、盔甲、旗帜，无一不是黑色。迎面而来的呼延灼，胯下的御赐名马踢雪乌骓，四蹄苍白而醒目。
在关胜的两侧，是并排而立的宣赞、郝思文。
“杀了童贯——”
在奔驰的过程中，一个不可思议的想法在宣赞的心中萦绕。
杀了童贯，一切都会恢复原样。
“郝思文，你不这么认为吗？”
宣赞曾为朝廷上将，怀才不遇，为童贯所厌恶。每天都目睹着朝廷和军队的腐败。梁山泊中最了解童贯这个男人的，无疑是『丑郡马』宣赞。
作为官军的将领，宣赞也想率领这样的军队战斗。
曾经和关胜一起率领过这样一支优秀的军队。这是他在官军生涯中唯一称得上辉煌的过去。
“只要童贯死了……”
一旁的郝思文对挚友微微点头。
围绕童贯的营帐中，响彻着震天的锣鼓声，御林军纷纷摆出盾牌，筑起铜墙铁壁。在童贯的统率下，官军的动作极具效率。
官军如此迅速的反应，令呼延灼感到不可思议。按理来说，在这种情况下，官军肯定会惊慌失措、失策逃窜。这才符合呼延灼对迄今为止所遇见的官军的认知。这种纪律，这种反应，这些坚韧——这真的是官军吗？
「真的是童贯率领的吗？」
梁山泊的诸多将领之中，呼延灼最有大战的经验。他具有瞬间掌握战局并做出反应的卓越才能。不仅要指挥自己军队的行动，还必须阅读敌人的行动，以及判断接下来敌人会如何做出改变。如果对方是寻常的官军将领，不应该会采取这样的行动，但是，现在对方做得非常准确、出色。
呼延灼不禁感到心潮澎湃。关胜把马凑了过来。
“那是敌人。”
关胜的话让呼延灼回过神来。呼延灼非常喜爱“兵”与“战”。但关胜却并非如此。关胜只是为了结束战争而选择战斗。
“从正面推进过去——”
如果双方都能把对方的意图解读到极致，剩下的就只凭运气——现在，已经不需要再思考什么了。
呼延灼和关胜并肩策马而驰。戴宗紧随其后。除了传令之外，戴宗还肩负着观察战局，向吴用报告的职责。戴宗向身前的呼延灼招呼道。
“官军里还有像你们这样的名将吗？”
呼延灼无言地凝视着前方。一旁的关胜开口回答道。
“还有两个人。”
呼延灼点了点头。
“但是，一个隐居于山野，一个在西北的天涯海角。”
荒野上有一阵热风吹过。
董平和索超的部队，已经率先逼近童贯大本营。韩天麟、王义的部队紧追不舍，拼死在他们的前方。阻拦索超回头看了董平一眼。
“左边那个官军看起来很厉害，我和他打。董平，右边的交给你。”
“我倒是觉得右边的比较强，那么，一言为定！”
董平猛踢马腹。
“小心陷阱，急先锋！”
董平和索超竞相向敌军发起冲锋。两军很快便混作一团。索超想一鼓作气冲进童贯本阵，却被王义阻拦。索超一言不发，策马纵身一跃，金蘸斧高高落下，将王义斩于马下。与此同时，韩天麟为救王义，被董平的双枪刺穿胸膛而死。一瞬间，官军中响起震天的哀号声。
在童贯的大本营，由段鹏举率领的先锋军完成了任务，率先撤回本阵，与御林军一起守卫童贯。
史进也用力踢动马镫。虽说是史家村的公子出身，却也有着将军的风范。
为了阻止梁山泊的追击，负责护卫童贯的御林军形成了一堵铜墙铁壁。但是，这堵墙却突然从边缘崩塌了。是『黑旋风』李逵手持板斧冲了进来。李逵赤身裸体，『丧门神』鲍旭挥舞着阔剑，在一旁保护李逵。『八臂哪吒』项充、『飞天大圣』李衮带着芒砀山的异形部队紧随其后。在此之前，他们穿过湖岸的芦苇原，悄悄向童贯本阵接近。李逵呐喊起来。
“铁牛大人天下无敌！！”
板斧一击便削掉了段鹏举的脑袋。
异性的士兵和猴子混杂在一起，在荒野上发出嚎叫。失去首将的段鹏举军登时大乱。士兵们已经在先前的战斗中疲惫不堪。取而代之的是毫发无伤、以逸待劳的御林军部队。守卫童贯的御林军，大多是名门望族的子弟，都是经过精挑细选组成的精锐部队。
这时，童贯已经把守卫本阵的重任交给了御林军，自己则带着参谋和一名护卫撤回到五丈河的阵地。在五丈河畔构筑的巨大营帐，由层层栅栏、纵横交错的沟渠和众多的坡道组成，防御十分坚固。在那里，军队很难立足，因为是曾经的水乡——石碣村的遗址，所以地形起伏不定。如果逃到那里，梁山泊军就很难攻得进来。
童贯看了一眼身旁沉稳地坐在马鞍上的参谋。参谋轻声低吟道。
“卷土重来——未可知……”
卷土重来未可知。
意思是，如果霸王项羽没有在乌江自刎，而是卷土重来的话，结果还不好说——古人曾留下这样的诗句。童贯喜阅读有关军记和历史的书籍，在古今诸多英雄之中，他最喜欢的就是悲剧英雄项羽。但是，他并不想像项羽那样以天命为借口输给山贼。
“卷土重来”，曾经组建水军攻打梁山泊，不战而退的童贯，现在，名副其实地“卷土重来”，再度来到此地。
童贯回到五丈河畔的阵地，望着几乎已经全数被吸引过来的梁山泊军，向部下下达了新的命令。
“开炮！！”
营帐的辕门摆满了火炮。一瞬间，众多炮口一齐喷出火焰。不同的是，官军使用的并不是空炮。炮弹在冲在最前方的索超脚下轰然炸裂。
“官军也有火炮吗？”
意想不到的炮火让追击的梁山泊军停下了脚步。所有人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。但梁山泊军中的『轰天雷』凌振并不惊讶。朝廷的甲仗库里，还留着凌振制造的旧式火炮。如果有需要的话，到现在应该还能使用。虽然技术不如凌振，但官军中也有许多经过训练的炮手。
“不过，都是些笨蛋。”
凌振皱起眉头。
“火药也是老式的，但还是不能小看。”
一旁的『小温侯』吕方疑惑地看向凌振。
“简直就是瞎子在乱打。这种黑色的火药，可会形成巨大的烟幕，炮弹会落在哪里，那些炮手自己也不知道，至于数量……”
凌振紧闭双眼，全神贯注地倾听着从地面传来的细微震动。
“二百门。”
数量之多，连凌振也大吃一惊。二百门火炮在烟雾笼罩的视野中不断发起轰击。想要顶着这种火力冲杀过去根本不可能。
“防不胜防啊。”
官军的炮弹卷起泥土，不分敌我地接连炸裂。
战场上响起了呼延灼的声音。
“退到火炮的射程之外！！”
梁山泊撤退后，幸存的官军士兵纷纷逃进营帐。
炮口继续喷出火焰。
另一边，梁山泊军中，『轰天雷』凌振一边后撤，一边向手下的炮兵下达指示。炮兵们纷纷牵出放置在推车上的火炮。
“找个合适的地方，把‘风火’安好。我的火炮的射程，可是官军那堆废铁的十倍，那种垃圾，即使在千里之外，我也能把他们打得粉碎。”
凌振率领部下，寻找着安放炮台的地方。敌人的炮弹接连在凌振的脚边落下。火炮声接连不断。官军全部撤退完毕之后，开始了一阵更加猛烈的炮击。二百门火炮同时开火。梁山泊军在蒙蒙黑烟中不断向北撤退。
一声声巨响，响彻梁山泊的湖面。
阮氏三雄和李俊正率领水军，在湖上待命。他们会在发生特殊情况时乘船渡湖，收容友军。阮氏三雄的船只在南岸监视着敌军的动向，不久，杓儿的小船缓缓驶来，同时还带来了卢俊义的命令。
“从水路侦查五丈河畔童贯军的动静。”
杓儿指着火炮轰鸣的南方天空说道。
在此之前，阮氏三雄一直在焦急地等待命令。阮小五立刻握住了竹竿。
“陆地上现在什么情况？”
“正在后退，官军有火炮，无法靠近童贯的大本营。”
“陆地不行的话，就从水路突破吧！”
童贯军的背后即是五丈河。为了寻找从河中发起突袭的方法，阮氏兄弟将小船缓缓驶向五丈河口。童贯的大本营设立于阮氏三雄的故乡石碣村。三人对这一带的水路了如指掌。
接近到能看到敌阵的位置时，兄弟三人把船藏进苇原，纷纷跳入水中。
石碣村一带已经被官军烧得面目全非。在干枯的河道旁，稀稀落落地矗立着几栋摇摇晃晃的房屋废墟，但小五和小七已经分不清那是不是自己的家了。
“不，是我们家。”
阮小二说道。
小屋后的土堆里长着一棵槐树。那是阮小二的妻子和孩子的墓。槐树是阮小二亲自种的。似乎周围的风景和一切都变了，唯有这棵瘦削的槐树，仍然随风摇曳。
“下次拿线香来吧。”
兄弟三人沿着水路，不断向童贯的大本营靠近，仔细检查了官军营寨的坚固程度。当三人准备回到梁山泊，游到西岸附近时，他们的视野中突然出现了某种移动的东西。是插满河岸的黄色小旗。不知是什么时候竖起来的，几乎每隔一里地就插满了黄色的旗帜，绵延不绝。不是梁山泊的旗帜。旗子上面，写的是“敕”字。眼前的景象不禁让兄弟三人疑惑起来。
这时，一阵震动使水面剧烈摇晃起来。
“你看那边！！”
阮小五叫道。西方涌来一片黑压压的影子——军旗飘扬，无数兵刃闪耀着冰冷的光芒。阮小七舒展身体，定睛一看。
“河南河北节度使『老风流』王焕”。
旗帜上写着这样的大字。
此时，奉命在北岸侦察的张横、张顺兄弟，以及在东岸侦察的李俊、童威、童猛，都看到了突然出现的旗帜。
北边是“江夏零陵节度使『拦路虎』杨温”的旗帜。东边有“琅琊彭城节度使『千手』项元镇”的旗帜。不仅如此。
急欲返回梁山泊的水军侦察兵们，不断发现着新的军旗。不仅是旗帜。数以万计的大军不知何时已在梁山泊周围的湖边布阵。太阳到达中天，灼热的风吹过湖水。
“什么时候……”
正午。似乎是为了回答这个问题，暴风雨般的锣鼓声一齐覆盖了梁山泊的天空。
